楚凤歌

【噬骨之痛】(51):出宫

圣旨传来,胤祥疑惑地眨巴着眼睛问:“四哥,为什么毓庆宫吃火锅,皇阿玛便也要吃火锅?”


胤禛咽下那句“皇阿玛就是臭来劲,什么醋都要吃一吃”,温声抚慰道:“皇阿玛担心你吃不饱,今日管够!”胤祥便使劲点了点头。


旨意传到毓庆宫,胤礽愣了愣,向亲自前来传旨的李德全问道:“皇上叫我也过去么?”


李德全不禁腹诽道:这太子跟皇上真是别扭到一处了!不叫谁也得叫你呀!


但他面上却像开了菊花似的灿烂:“太子爷,皇上心里可惦记着您了!”


“总管费心了!”胤礽笑了笑,顺手取了张银票塞到李德全手里。李德全受宠若惊,连忙推辞,他本就辞得心不诚,又哪里推的掉?就这样半推半就塞进了袖筒。心想着,太子爷早年心高气傲,如今竟也学会了这一套,万岁爷还真是会搓磨人呐!


康熙早已准备停当。看着远远走来的太子,穿着天青色常服,腰间系着的黄带子上缀着征讨漠北时自己寄给他的那块鹊踏枝的玉佩,一路悠然而来。康熙不禁动了动心:或许这孩子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哪怕是他让索额图死于非命,但朕终究与他血浓于水,是世上最亲的亲人。


这样想着,胤礽已行至跟前,规矩地跪下去行礼。康熙连忙扶起他,细细打量一番,笑道:“养得不错,气色红润了些。”又见他穿着棉袍,因皱眉道,“还是觉得冷么?怎穿得这样厚?”


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胤礽也含了笑意:“阿玛关怀,儿子自幼便怕冷些,也是无妨的。劳阿玛挂心了!”他说得客气,神情虽是笑的,却怎么看都透着疏离,康熙有意想调节气氛,脑子转了转道:“昨日盛京将军进献了一盒百年老山参,给你补身最好,一会儿带回去。”


听了这话,胤礽便明白康熙又在极力献好,来弥补之前说的话做的事,但他又能如何呢?箭已离弦,覆水难收——他们父子又如何在经历了这许多事后还能如当初般执手无嫌隙?


回不去了。


然而日子还要过,他还是皇帝,他也还是太子。君臣之礼愈发不敢僭越。他便跪下谢恩:“谢阿玛隆恩,只是这山参如此贵重,儿臣断不敢承受。”


“山参再贵也是俗物,你却是朕的珍宝。”康熙握住他的手,“保成,朕还是希望,我们父子俱不负初心。”


“皇父所念,儿臣必得之。”胤礽望着他,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儿臣谢皇父不弃之恩。”


听他讲得郑重,康熙怅然若失,却又挑不出任何瑕疵。他明白是前些日子在盛怒之时说他“克母”,伤了孩子的心。但帝王的骄矜又不允许他彻头彻尾地道歉,只能雾里看花似的说些有的没的。


他拍拍儿子的肩膀:“阿玛也谢谢你的……不弃之恩。”他望望远处,是胤禛和胤祥来了。


胤祥如同往常一般,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行了礼便撒娇地抱住康熙的胳膊,康熙终于能从胤礽不跟他亲热的懊恼中脱离出来,一腔父爱下雨似的狂拍在胤祥身上:“老十三,让阿玛看看你胖了没有?哎呀,还是吃得少,今日阿玛带你去吃好东西怎么样?”


胤禛简直被康熙汹涌澎湃的父爱吓呆了,心想:皇阿玛大约是被二哥虐的不成人样,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要体验当爹的感觉。


胤祥可不管那爷俩的弯弯绕,听说有好东西吃,早就喜得瞪圆了眼睛:“真的么阿玛?您这里的火锅比二哥那的还好吃么?”


“你二哥那里只有火锅,阿玛这里花样可多了!”康熙捏了捏胤祥的鼻子,“今日阿玛带你出去吃!”


“出去吃?!”仨儿子不约而同地震惊了。哪怕是僵着脸的太子爷,居然也露出了期待的神情。康熙暗自得意起来。


“对,今日朕带你们出宫转转——”康熙故意敛起得意,“尤其是太子,要多多体谅民生疾苦!还有你们两个,日后要做亲王,要做太子的左膀右臂,光是生活在紫禁城里可不行!”


幸福来的太突然。三人就这么被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康熙拐出了紫禁城。康熙走在最前,太子在他身侧稍后,胤禛与胤祥紧跟其后。随行图里琛和二十个侍卫散布周围,看起来像是逛街的寻常父子。


胤礽有些恍惚,他当年拉着胤禔偷跑出去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胤禔跟着裕亲王福全在西山健锐营中操练,许久都不得见了,甚是想他。一想到胤禔,他便嘴角漾起笑意。


康熙瞥见了,忍不住问:“这么高兴?是因为朕带你出来么?”


听康熙问话,胤礽习惯性地称“是”,但刚说完便后悔了,他不想轻易让康熙感到满足和抚慰,遂又加了一句:“儿子主要是想念大哥了。”


康熙被莫名噎了,又不能训斥他“不许想念大哥”,只得干笑道:“朕也想他了,赶明朕去西山阅兵,也带着你去看看他如何?”


这岂能不乐意?胤礽真心实意地笑了:“谢谢阿玛。”


康熙又暗地翻了个白眼,腹诽道:你这小东西,心里只有你大哥!


虽说到了傍晚时分,前门大街也是热闹非凡。鲜鱼口,猪市口,煤市口,粮食店四处充盈,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见到自己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康熙颇为欣慰。他想跟太子分享此刻的兴奋,扭头一看,胤祥正拉着他二哥买糖葫芦,而胤禛已经捧着炸灌肠来到面前。


炸灌肠奇异的香味钻进鼻孔,康熙觉得自己是有点饿了,况且从小吃惯御膳的肚子,此刻对于这些民间小食竟毫无招架之功,加上高兴,立刻食指大动。


另一边,胤礽和胤祥也满嘴都是糖,吃得不亦乐乎。康熙不由得暗自感叹:若自己只是个富家翁,带着儿子们逛逛街消消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该是多么滋润的事!保成那孩子自小孝顺懂事,他们父子之间必不会出现那么多糟心事!都是命啊!


“咔叽!”他又嚼了一大口灌肠。感觉当皇帝也并非世间第一乐事,这许多的意难平,怕是要带进棺材里了!他又望了望尽兴的儿子们,胤祥又缠着他二哥买兔爷买毛猴看皮影戏,胤礽也只管哄得胤祥高兴。倒是胤禛,大约是看出康熙被太子冷落,遂小心道:“十三弟难得出来,高兴了些。阿玛若是累了,儿子陪您去那边茶楼休息吧?”


康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原来是到了广和楼。里面笙歌檀板、西皮二黄很是热闹。康熙想起祖母在时便很爱看戏,因此点点头,招呼着儿子们进了广和楼。


楼里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戏,店里伙计瞧着几人衣着不俗,身后又呼呼啦啦跟着一群貌似侍卫的人,便猜测来头不小,便引着来到楼上雅座。点头哈腰伺候了瓜果茶点才离开。


难得有如此闲情逸致,康熙笑道:“难得出来,都随便些,看看比起宫中的畅音阁如何。”图里琛上前替康熙查检座位,放置软垫。胤礽只管替胤祥寻了处离着食物近的位子,将一碟子奶饽饽递给他吃。胤祥一边海塞一边高兴道:“比宫里的好吃,二哥你也吃!”


康熙和胤禛二人,见自己的另一半皆有了新欢,便抱团取暖似的看起了戏。今日演得是《凤仪亭》,当看到吕布为了貂蝉与董卓起了冲突时,隔壁房间传来说话声:


“哎我说,这貂蝉是董卓的女人,吕布也太不像话了吧?”


“你懂个屁!董卓又老又肥,哪有吕布年轻神勇?哪有美人不爱英雄的?”


“也是哎……你说这皇上也快五十的人了,是不是也又老又胖的?他那三宫六院的,每天临幸的过来吗?”


“呸,我看你是嫌脑袋沉了,紫禁城里那些事,也敢往外说?!”


“嗨,这不没外人么,我说呀!听说咱那位太子爷可是青春貌美,早年啊,还趁他老子西征时,进过……”


“进过什么?你快说快说!”


隔壁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午,但康熙和众人都清楚地听见了“相公堂子”四个字。陈年往事如潮水般纷至沓来,胤礽已是呆了,他万万没料到这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竟然会传到市井坊间,人尽皆知。


然而隔壁的声音还在继续,且愈发促狭暧昧:“这太子爷可真是男女通吃啊!不晓得他跟那些后宫娘娘……啧啧……”


众人寂静无声。胤礽无助望着康熙,一张白净的脸似是更加苍白。他死命抓着衣服,指节泛青。康熙神色阴狠,叫过图里琛低声道:“叫那几个嚼舌根的泼才滚到这里来!”


“阿玛,不可!本自无一事,流言止于智者!”胤禛低声道,“况且您微服出宫,若因此暴露,恐有安全之虞!”


“你说如何处置?!”康熙咬着牙。


“浮浪之徒,胡言乱语!岂能蛊惑君心?今日之事,儿臣与十三弟什么都没听见!”说完便目光如炬地盯着图里琛。图里琛岂能不知其意?立刻跪下道:“四爷说的是,奴才什么都没听见!”


康熙看了他们许久,方才呼出一口浊气,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胤礽:“太子的意思呢?”


胤礽面色惨白,双目赤红。他僵硬地朝康熙点头:“儿子认为……四弟,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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